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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萬瑪之蹤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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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消除來自心靈和外部世界以及密宗不良修習法的邪見,驅散危害聖教的外道魔障,用舞蹈來詮釋堅固、光明、鋒利而又空空如也的金剛不壞之身。可以說,藏傳佛教的舞蹈是娛樂宗教化和藝術宗教化的典範。”

“還有你口口聲聲的倉央嘉措,恐怕也是典範。”

“不錯,娛樂、藝術、宗教,愛情、生命、信仰,沒有誰比倉央嘉措更懂得它們內在的聯系。它們實際上沒有區別,至少在倉央嘉措看來是這樣。”

香波王子突然閉嘴,拉著梅薩蹲在了暗角最暗的地方。兩個喇嘛從不遠處經過,說著話,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

“這個加洋博士,喊‘抓賊’是為了給賊提個醒兒,誰不知道呢。抓住了一個賊,卻原來人家也是來防賊的。”

“千裏迢迢來我們塔爾寺防賊,防什麽賊?”

“大僧官不是已經說了,來塔爾寺打探‘七度母之門’的人都是賊,要嚴加防範嗎?整個佛教都在防範。”

“那抓住的這個防賊的人呢?”

“放了,加洋博士不想放,大僧官說‘隱身人血咒殿堂’的人惹不起,他想去哪裏就讓他去哪裏。”

香波王子望著兩個喇嘛消失而去,回味著他們的話,仿佛看到骷髏殺手正在舉刀走來。忽地站起,穩了穩神才說:“世界上聰明的人很多,好人聰明,壞人也聰明,我恐怕逃不脫危險了。你覺得期待危險和面臨危險哪個更可怕?”

梅薩說:“別問我,問你的倉央嘉措。”

香波王子說:“對倉央嘉措來說,只要有歌喉,就能唱情歌,只要有情歌,就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你也可以唱嘛。”

“你請求我不要再唱,你說你難過。”

“是的,你不應該讓我難過,但你必須讓你的對手難過。”

香波王子拽拽梅薩,朝前走去。

他們踏上臺階,走過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靈塔殿和大嘛呢輪亭,右拐來到文殊菩薩殿門口,穿行在回廊裏。著名的九間佛堂、十根八楞紅柱擦身而過,內藏宗喀巴自畫像和舍利骨的文殊菩薩大像透過板壁平靜地望著他們。文殊菩薩代表大智大勇,又是文化藝術、百工智巧的總司神。喇嘛立宗考辯,文人濟世經國,不拜文殊便一事無成。香波王子邊走邊拜,不時用額頭碰碰板壁和紅柱,一再念著“南無文殊師利菩薩”。“南無”為梵語,讀音“那摩”,是皈依頂禮的意思。他知道九間佛堂裏還有觀世音、大勢至、千尊釋迦牟尼小銅像、獅子吼佛、金剛尊勝母、白傘蓋佛母、妙音天女、二聖六莊嚴、被教界稱為“師徒三尊”的宗喀巴及其高足弟子賈曹傑和克珠傑、三世四世達賴喇嘛等等,就把所有的佛名尊號統統“南無”了一遍。

“南無”的祈請似乎立刻靈驗,他和梅薩沿著九間佛堂,順利通過了東北角的小門,來到了彌勒寺跟前。

彌勒寺緊挨著大金瓦殿,環繞寺殿巡邏的護寺喇嘛剛剛走過去。香波王子和梅薩閃出他們的視域,在廊柱間繞了一個S,又繞了一個S,隱沒到大經堂後墻前那幾棵著名的菩提樹下。這是從大金瓦殿的地下蔓生出來的菩提樹,在這個枝繁葉茂的季節,正對大金瓦殿正門上方乾隆皇帝的題匾“梵教法幢”,籠罩出一大片黑暗的藏身之地。匾額下是門廊,門廊前一排黑影此起彼伏,嚇得香波王子和梅薩轉身就跑,突然又停下,仔細看看,才發現那是些徹夜磕長頭的信徒。

香波王子左右看看,一把攥起梅薩的手,撲過去,擠到了信徒們中間。他們趴下了,也成了黑影,也開始念著六字真言磕起了長頭。香波王子一邊磕頭,一邊觀察大金瓦殿,看到裏面沒有人影,只有層層繡幡、條條哈達在酥油燈的照耀下斑斕如花;看到巍峨如山的菩提大銀塔珠光橫溢、寶氣彌漫,沈厚的基座一片堂皇。但是他沒有看到聖門的存在,更無法想象塔內居然有十萬葉片、十萬獅子吼佛像的珍藏。

裸臂活佛帶著幾個手拿禪棍的護寺喇嘛從他們身後走了過去。

磕頭,磕頭。香波王子默想著“授記指南”:“聖門之內,萬瑪之蹤,伊卓拉姆吉。”也不知磕了多少個頭,更不知那個裸臂活佛帶領護寺喇嘛從他和梅薩身後路過了多少次。當最後一個長頭噗然響過之後,他仰起的臉上出現了驚訝和歡喜:天亮了,晨光從後面斜斜地流灑著,菩提大銀塔沈厚堂皇的基座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半人高的窄門。他以為看花了眼,揉了揉,眨巴著,再看,三看,黑洞洞的窄門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可以看到裏面的東西,那是一只白花花的手,彎起來朝他勾引,不,是一個喇嘛,正在朝他招手。

聖門?終於臨照而來,擁有十萬葉片、十萬獅子吼佛像的聖門,通往“七度母之門”、留下萬瑪活佛蹤跡的聖門,已經開啟,似乎馬上就要關閉。

他說:“梅薩,梅薩,快看。”

梅薩看見了。兩個人翻過大金瓦殿的高門檻,一前一後撲向了聖門。

阿若喇嘛跪在苦行殿的南墻根裏,朝著墻上的那行藏文字咚咚咚磕著頭,幾乎把頭磕破。

原來他還得感謝宣布他為敵人的加洋博士。加洋博士把他關進苦行殿是因為一切都在安排之中。誰在安排?是他無緣相見、色身骨肉的瑪吉阿米?還是那些如影隨形地保護著“七度母之門”的慈猛護法?或者是加洋博士?沒有必要追問了,現在要緊的是,他必須立刻進入預備修法。

預備修法就是掘藏師在掘藏之前交通神靈,並讓神性附著自身的密宗觀修儀軌,目的是為了獲得寂靜吉祥的緣起,求得神靈護佑而排除所有幹擾阻礙。阿若喇嘛以為他幾十年如一日地苦修佛法就是在為開啟“七度母之門”做準備,沒想到臨到掘藏,他還得進入預備修法的程序。預備修法可長可短,有閉關幾年的,有十天半月的,而他卻只有幾個小時,幾個小時以後就是早晨,“晨起掘藏”。

他從地上爬起來,四處走動著。苦行殿裏什麽也沒有,沒有佛像煙火、幾案供品、唐卡壁畫,也沒有卡墊板凳、床幃氈鋪,就是幹幹凈凈的磚地、清清爽爽的石墻。佛說,一切皆無處一切皆有。要緊的是觀修,一旦進入境界,你想本尊,滿堂都是本尊,你想上師,四面都是上師。要彌勒有彌勒,要地藏有地藏。賢劫千佛、十六尊者、八部空行、九眾佛母,只要觀修了人家,人家就會金身法相顯現於你的眼前。顯現伴隨著灌頂,說明你的預備修法具足圓滿,你可以當仁不讓地去掘藏了。

阿若喇嘛坐北朝南,修法立刻開始。

幾個小時很快過去了,等天亮,大廚房的喇嘛給他送來一壺酥油茶、一碗糌粑的時候,他想親見的上師、本尊、空行母一個也沒有出現,這說明無神授權他去掘藏,預備修法沒有獲得圓滿證悟。他滿腹狐疑,檢點自己是否把觀修儀軌搞錯了,又覺得是受了加洋博士的欺騙,南墻之上的那行字:“阿若·炯乃在此預備修法,晨起掘藏”,不是神靈的明示,而是加洋的塗寫。他忽地擡頭,再看南墻,發現那兒一任空曠,勻凈的灰色之上,什麽也沒有。字呢?加洋沒有出現,不可能抹去,說明了加洋也不可能塗寫,不是神靈的明示怎麽會忽隱忽現呢?

再說了,就算那是一行加洋博士寫上去的可以定時消失的藏文字,也不能算是欺騙。掘藏的“授記”可以由空行護法直接賜予,也可以通過別人間接賜予。間接的賜予其實就是獲得同道幫助。“七度母之門”的修煉者加洋博士所獲得的證悟也許僅僅是把“授記”傳遞給他,然後引導他,幫助他,因為他才是唯一被蓮花生大師看中的掘藏大師。

這麽想著,阿若喇嘛心裏寬坦了許多,坐下來,吃盡了一碗糌粑,喝完了一壺酥油茶,用手掌抹著嘴,擡頭一看,只見一束陽光從門楣之上的狹小窗洞裏斜射進來。這是苦行殿裏唯一的一束陽光,投射在西墻的正中央。那兒便有了一尊金佛的輪廓,是密法至尊大日如來的輪廓。

阿若喇嘛激動得一陣眩暈,親見了,親見了,終於親見金身法相了,而且是金剛乘的最高神祇、法力無邊的大日如來。他起身,立定,莊嚴地念誦了片刻“大日如來”經咒,納頭便拜。頭頂頓時暖烘烘的,似有熱漿流淌而來。他享受著醍醐灌頂的滿足,緩緩起身,淚眼矚望,陽光消失了,大日如來剛剛暉耀過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道包鐵的木門。其實那門昨天晚上一進來他就看到了,他以為那是苦行殿的後門,沒怎麽在意。但是現在他就要打開它了,他堅信陽光照射和大日如來顯現的門,就是走向“七度母之門”的掘藏之門。

阿若喇嘛精神抖擻地走過去,使出渾身的力氣拉開了包鐵的木門,一股陰濕寒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緊張地退後一步,又鼓起勇氣往前兩步,瞇著眼睛看了半晌,才看清腳下的地面突然跌落,一條石階傾斜而下,很遠很遠的石階下面,指路似的亮著一盞酥油燈。他猶豫著前後左右看看,伸腳踏上石階,默想著剛剛親見的大日如來,一階一階挪了下去。

終於來到石階下面,他看到酥油燈前面是一條長長的佛塔走廊,沒有人,沒有氣息,只有昏暗的燈苗把佛塔延伸到他看不見的地方。

他沿著佛塔走過去,認出那些佛塔都是肉身靈塔和舍利塔,每一座都象征一位高僧曾經的存在。他們離世而去,又轉世而來,在浩茫的寂寞裏,把生命變成一座座堅硬的寶塔,作為佛徒的名片,分發給了時間。他雙手合十,不斷向佛塔頌念六字真言,聲音很小,反響卻很大,嗡嗡嗡的,全是回音。突然回音消失了,佛塔的排列已到盡頭,面前出現了一座紅墻綠瓦的地下廟宇。

廟宇的門是白骷髏鑲邊的,裏頭森然一片,沒有燈,只有帶夜光的一對紅眼睛、一對綠眼睛、一對白眼睛。阿若喇嘛停在門口,分辨著那些眼睛。紅色是四面財神護法的,綠色是熱瑪蒂魔女的,白色是黑業閻羅王的。這三尊酷神是大機密、大境域的象征,往往表示著明暗兩極的無限延伸。他對自己說:你想穿過去嗎?你必須穿過去。一廟一大洲,一神一千劫,穿過去就是光極天的太陽,是大伏藏的宏音。更何況他要去的方向是大金瓦殿裏的菩提大銀塔,那是塔爾寺的心臟,說不定就是“七度母之門”所在地,最後的伏藏正靜靜等著他。

阿若喇嘛一步邁進廟宇,卻被一堵鐵墻撞得眼冒金花。他吸著冷氣,來不及退出來,就發現鐵墻變成了一個人。

那人陰沈沈地說:“你終於來了,認識這把骷髏刀嗎?你當然不認識,它是我祖先的恩賜,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武器。”

冰涼的骷髏刀貼到了阿若喇嘛的臉頰上。

“就在你公開叛教、宣布冥想成就時,我們就想殺了你,後來看到你並沒有什麽作為,也就算了。沒想到你跟在香波王子後面緊追不舍,追到了拉蔔楞寺,又追到了塔爾寺。死亡的機會總是自己創造的,就像現在,我正等待香波王子的出現,你卻控制不住地前來送死,我只好先殺你,再殺香波王子。”

阿若喇嘛渾身顫抖,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我從菩提大銀塔的聖門裏進來,不可以嗎?”

骷髏殺手哈哈大笑,震得地下廟宇有些顫抖。骷髏刀嘩地一響,離開阿若喇嘛的臉頰,就要刺過去。

阿若喇嘛沙啞地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你是什麽人,敢在這裏殺人?”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尖尖細細的就像針。

骷髏殺手趕緊回頭,只見一只白花花的手丫杈在自己面前,立刻想到廟宇裏有綠眼睛的熱瑪蒂魔女,魔女出面幹涉自己了。他跨過阿若喇嘛,想跑,意識到自己的來路就是退路,又回身朝廟宇北門跑去。

聖門裏頭是一個凹槽,順凹槽往前幾步,就可以站直身子了。香波王子和梅薩剛站好,就聽身後一聲金屬的碰撞,黑暗禁錮而來,聖門關閉了。梅薩渾身抖了一下,驚怕地撕住香波王子說:“怎麽辦?”

寂靜壅塞了一切。香波王子摸了摸旁邊,似乎摸到了菩提樹的枝桿。他擁著梅薩往前挪,挪一點停一會兒,挪了很長時間眼睛才開始感光。他們看到一只手,就一只手,白花花的,岔開來,用手背對著他們,一再地招引。

他們帶著樹葉的沙啦聲走了過去,漸漸的,凹槽沒有了,腳下寬闊了些,氣流從前面飄來,陰陰的,潮潮的。他們看到幾盞酥油燈出現在三十米開外,燈光的背後,是一座紅墻綠瓦的地下廟宇。他們慢慢靠近著。

“沒想到塔爾寺還有這麽個去處,各種文獻都沒有記載。”香波王子說著就要走進廟宇,梅薩一把拉住了。

“小心,我們得搞清楚,是誰帶我們來這裏的?”

“是那只白花花的手,誰的手?”

兩個人頓時毛骨悚然,前後看了看。一對忿眼、忿嘴、忿牙、忿舌的獅面空行母就在廟宇北門兩側,送來陣陣肅殺之氣。

他們站了一會兒,互相壯壯膽,正要走過去,就聽一聲沙啞的慘叫從廟宇裏頭傳來。接著,一個黑影沖出來,蹭著梅薩的身子一閃而逝,嚇得梅薩一屁股蹾到地上,蹾掉了自己的牛絨禮帽。香波王子用身體護住梅薩,緊張地觀察著,沒發現危險,撿起牛絨禮帽給她戴上,又拉她起來,一步跨進了廟宇。

香波王子拿出打火機,點著了廟宇裏僅有的三盞酥油燈。他們看到一個喇嘛躺在地上,面前的四面財神護法、熱瑪蒂魔女和黑業閻羅王正用紅、綠、白三色眼睛憤憤然望著門外。他們小心翼翼過去,想扶起倒地的喇嘛,又把手縮回來,幾乎同時驚叫一聲:“阿若喇嘛?”

阿若喇嘛好好的,那只白花花的手救了他,他慘叫是因為驚怕而不是肌膚割裂的疼痛。他坐起來,一看是香波王子,突然就抱住不放了:“有人要殺我,也要殺你。”

“誰?”

“‘隱身人血咒殿堂’派來的殺手。”

“我早就領教過了。”

阿若喇嘛看香波王子很鎮靜,自己也漸漸不驚慌了,問道:“你們從哪裏來?是不是已經搶在我前面了?‘七度母之門’在哪裏?‘最後的伏藏’在哪裏?”

香波王子問:“你不是來抓我的嗎?不是要把我交給警察嗎?”

“原來是想抓你,因為你殺人又盜竊。現在看來,你在雍和宮和拉蔔楞寺盜竊的只是‘授記指南’而不是‘最後的伏藏’。但在塔爾寺,就很難說了。”阿若喇嘛說著,起身走出了廟宇。

香波王子跟過去說:“那邊是大金瓦殿的菩提大銀塔。”

阿若喇嘛斷然說:“我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可你並不知道菩提大銀塔是伏藏著‘七度母之門’的聖門,從聖門到廟宇,很長一段通道,找到‘七度母之門’不容易。我們訂個協議吧,你找到告訴我們,我們找到告訴你。”

“伏藏是聖教的無價之寶,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們兩個俗人?我是喇嘛,喇嘛就是祈禱賜福者。如果你們能告訴我,我的祈禱就會變成福氣永遠伴隨你們。”

香波王子笑了笑說:“佛就是眾生,法就是證悟,只有上根和下根的區別,沒有聖教與世俗的區別。我說我是蓮花生大師的親炙弟子,比你更有資格發掘伏藏,你是不會相信的;我說我一定會比你更早地打開‘七度母之門’,你也是不會相信的,那就走著瞧吧。”

他們分開了,三個人端了三盞酥油燈,查找了兩個多小時,當香波王子和梅薩再次來到地下廟宇時,發現阿若喇嘛已經在靠墻休息。他們放下酥油燈,面對著阿若喇嘛坐在了門檻上。

阿若喇嘛挑剔地說:“起來,神廟的門檻是不能當板凳的。”

香波王子說:“你少管,我已經請示過廟裏的財神、魔女、閻羅王了,他們允許。”腦子裏突然一閃,噌地站起,“你是怎麽來這裏的?”看阿若喇嘛躲閃著不說,便一把撕住他,“你說啊,這很重要,這說明‘聖門之內’的‘萬瑪之蹤’會延伸到什麽地方,‘伊卓拉姆’會出現在哪裏。”

阿若喇嘛呆楞著,極力想搞清對方的思路。

香波王子松開阿若喇嘛說:“‘聖門之內,萬瑪之蹤,伊卓拉姆吉’,這是我們得到的‘授記指南’。它告訴我們的也許是這個意思:萬瑪活佛進入了聖門,但並不表示‘七度母之門’就在聖門之內。‘萬瑪之蹤’的意思應該是,萬瑪活佛的蹤跡連接著‘幸福的伊卓拉姆’,而‘幸福的伊卓拉姆’很可能在別的地方,只有沿著萬瑪活佛的蹤跡,才能找到‘伊卓拉姆’,也才有可能接近‘七度母之門’。”

梅薩說:“你是說,這個古老的通道很可能留下了萬瑪活佛的蹤跡?現在,首先要找的是萬瑪活佛的蹤跡,而不是‘七度母之門’?”

香波王子說:“蹤跡必須延伸,萬瑪活佛跟我們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從聖門進來之後,就不可能原路返回了,他從哪裏出去,就會把蹤跡留在哪裏。”

阿若喇嘛轉身就走,他已經聽明白了,邊走邊懊惱地責備自己:你得到了苦行殿的南墻啟示,又進行了預備修法,怎麽還是證悟不過香波王子呢?

他們沿著阿若喇嘛來時的路朝前走去,經過了長長的佛塔走廊,觀察每一座肉身靈塔和舍利塔,分辨不出哪一座跟萬瑪活佛有關。只好踏上石階,一階一階地查找,一直查到包鐵的木門那邊、苦行殿一切皆空的氛圍裏。

苦行殿不僅是空的,也是暗的,暗中一撇亮色無聲地吸引了他們。還是南墻,曾經啟示阿若喇嘛“晨起掘藏”的地方,又出現了一行字。

香波王子說:“你們看,‘蔥靈朵活’,就是大經堂。”

南墻上閃了一下,如同嵌進墻體的霓虹瞬間明滅。

梅薩說:“不對吧,是‘夏達拉康’,長壽殿的意思。”

話音剛落,墻上又是一閃。

香波王子“咦”了一聲:“怎麽會是‘夏達拉康’?明明是‘蔥靈朵活’。”又轉向阿若喇嘛,求證似的問:“你呢?你看到了什麽?”

阿若喇嘛盯著南墻上的閃爍,搖頭不語。

香波王子皺起眉頭說:“考驗出現了。”

梅薩問:“考驗什麽?”

香波王子說:“考驗我們的根器,根器是感悟佛法的素質、能力、天賦。《幻網秘藏》說,如來不離真如之座,隨眾生之業而顯現不同。佛法的顯現因人而異,好比鏡子,你是什麽根器,就照見什麽影子。佛祖釋迦並沒有說一句法,眾多法門卻遍布天下。這是因為佛之於眾生就是感應。眾生的感應個個不同,有上根利器的感應,有下根鈍器的感應。就好比現在,當我們面對佛示,根器不同,心念就不同,心念不同,感應就不同,你是‘夏達拉康’,我是‘蔥靈朵活’。”

梅薩說:“也許我們看墻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也就不同。”

他們調換了一下位置,再看南墻時,發現上面什麽也沒有,只有一片均勻的石青色寂寞地鋪排著,好像剛才不過是幻覺,是眼花所致。

香波王子還要說什麽,發現阿若喇嘛已經不在了。苦行殿的門大開著,走過去一看,是密宗學院的院子,阿若喇嘛正對加洋博士說:“你是在等著我感謝你吧?我不會的,除非你告訴我,你修煉‘七度母之門’時獲得了哪些成就?”

加洋博士冷冷地說:“我沒有修煉,也沒有成就。”

阿若喇嘛說:“你到了今天還是諱莫如深,那你就錯過了一位上師。”

加洋博士問:“你是說我錯過了你?”

阿若喇嘛指著香波王子說:“不,你錯過了他。”說罷就走。

加洋博士望著阿若喇嘛自語道:“他終於明白了。”

阿若喇嘛走出密宗學院,快步走向小金瓦殿。

香波王子說:“阿若喇嘛在墻上看到的一定是‘旃康’,‘旃康’就是小金瓦殿。”

梅薩問:“那我們怎麽辦?”

香波王子說:“只能賭一把,他去他的,我們去我們的,誰的根器好,誰就能找到萬瑪的蹤跡,找到幸福的伊卓拉姆。”

塔爾寺東邊的山坡上,壇城殿門前的樹蔭裏,骷髏殺手望著從密宗學院那邊走來的香波王子和梅薩,拿出震動起來的手機,看了看,惶恐不安地放在了耳邊。是無形密道的大護法黑方之主打來的電話,詢問他這邊的情況。

骷髏殺手說:“又一次失手了,他命大,好像總有神在保護。”

黑方之主說:“不要緊,只要你別忘了‘隱身人誓言’。”

骷髏殺手說:“不會忘,誓言的最後一句是,要麽香波王子死,要麽我死。”

黑方之主說:“我當然不希望你死。繼續你的使命,我會幫助你。警察就要出現了,你要趁亂而為。另外還想告訴你,跟你一樣,我和我的助手鷲頭病魔也是身體力行的殺手,我們從來沒失過手。”電話掛了。

骷髏殺手楞了半晌,摁了一個最熟悉的號碼。每當他心情郁悶,就要撥打這個號碼。對方是格桑德吉,兒子他媽。

通了,他聽見了她的呼吸聲,卻聽不見她說話。

她總是不說話,總是等他說話。因為她想聽的話是“回家,你回家,我也回家”,而他,卻說不出這樣的話。香波王子沒死,伏藏沒毀,作為骷髏殺手,他不可能把掘藏者香波王子扔到一邊,和老婆回家。

他嘆氣。她也嘆氣。

然後,她就掛斷了。顯然,她很失望,又一次。

一條短信淩虛而來,飛到了王巖手機上:

香波王子已到塔爾寺。

王巖立刻撥通了對方:“你是誰?”

“你不相信我的短信?”

“我願意相信你,更願意知道你為什麽要通知我?”

“我叫黑方之主,我相信我們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毀滅烏金喇嘛。香波王子是烏金喇嘛的代表。”

“有什麽證據?”

“他們共同的興趣‘七度母之門’就是證明。”黑方之主把電話掛了。

碧秀盯著王巖問:“跟誰打電話?”

王巖說:“黑方之主。你知道黑方之主是誰?”

碧秀說:“聽名字好像是佛教密宗裏的人。”又說,“我們真是無能,迄今還沒有抓到香波王子,更沒有發現烏金喇嘛的蹤影,現在又跑出個黑方之主來,見鬼了。”

王巖聽出話裏有對他的埋怨,煩躁地說:“我來開,我來開。”跟碧秀換了座位,又說,“目標已經出現在西寧塔爾寺,而我們還在蘭州城裏左顧右盼。”

這時去買水的卓瑪鉆了進來,把礦泉水分給兩個同伴。

王巖像飆車一樣把路虎警車開到幾乎不沾地面,嚇得那些被超過的司機每每都會驚叫一聲。無風的日子忽忽地往後刮著風,能感覺到空氣變成了一個清透的隧洞。碧秀坐在後排,一只手攥著頭頂的抓手攥出了汗,不斷說:“王頭慢點。”王巖慢不下來,似乎他是不由自主的。他們穿越蘭寧高速公路,到達西寧,都沒有停下來撒脬尿,就直奔塔爾寺。

兩小時四十分鐘後,王巖把車開進了塔爾寺所在地的魯沙爾鎮。經過鎮街口的長途汽車站時,一輛大客車正好從站內出來擋在了路上。他著急地打著喇叭,看到前面幾個人突然舉著器械打起來,警察的本能使他立刻推開車門,招呼碧秀和卓瑪走了出去。

械鬥被制止了,王巖卻讓一個姑娘撲倒在地。

那姑娘披頭散發,死死抱著他的腿不放,哭喊著:“你打死我,你打死我。”

王巖坐在地上使勁推她:“我打你幹什麽?”

姑娘撕開自己的衣服,露出滿身青青紫紫的傷痕,沖著圍攏來的人又哭又嚎,嚎了幾聲,便昏躺到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王巖說:“快,送醫院。”

碧秀和卓瑪把姑娘擡進了路虎警車。

有個騎摩托車的人說:“跟著我,我帶你們去縣醫院。”

路虎警車相隨而去。縣醫院到了,搶救立馬開始。

王巖說:“時間已經耽擱了,趕緊走。”

三個人匆匆離開,剛走到醫院門口,就被一夥人堵住了。為首一個光頭男人撕住王巖責問他為什麽要殘害那姑娘。

王巖說:“我是外地人,剛到這裏,根本不認識她。”

光頭男人說:“殘害她的人都說不認識她。”

碧秀和卓瑪過來拉開了光頭男人,卻有更多的人撕住了王巖。

王巖拍著自己的警服說:“沒看見我是警察嗎?”

有人說:“假的,肯定是假的。”

王巖要掏出警察證表明自己的身份,一摸口袋才發現裏面已經被掏空了,立刻意識到陰謀正在包圍他們,厲聲說:“你們想幹什麽?我們是北京來的警察,你看看我們的車牌。”說著指了指路虎警車。

早有人盜開路虎警車的門,發動起來準備開走。碧秀大吼一聲,奮力追過去。卓瑪推搡著那些人,要使拳腳給王巖解圍。有人喊:“派出所的人來了。”

王巖和卓瑪被帶到了派出所。他們松了一口氣,感覺就像是走進了自己的家,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但接下來的事情卻有些意外。

所長譏諷地瞇起眼睛望著他們:“別裝模做樣了,穿一身警服,開一輛警車,就算警察啦?只要有錢有關系,掛個警車牌子還不容易?”

王巖說:“就算我們不是警察,也犯不著抓起來吧?”

所長說:“你們打了那姑娘,幾乎打死,現在還在搶救,萬一人死了,你們就是殺人犯,我能放你們逃走?”

立刻過來五六個警察,把他們從沙發上揪起來,關進了一間用鐵條封閉著窗戶的房子。鐵門從外面咣當鎖死的瞬間,王巖憤怒地大喊:“你他媽渣滓洞。”

安靜了,外面的世界和關起來的兩個人似乎都在沈思。

半晌,卓瑪說:“你急急忙忙往這裏跑,好像就是為了撞上一次械鬥,然後被誣陷、被關押。”

王巖說:“我也這麽想。”

卓瑪說:“那姑娘是誰?為什麽要誣陷你?她渾身的傷疤真真切切,的確有人殘害了她。照理誣陷你的人就應該是殘害她的人,這個人是誰?為什麽你一來這裏就盯上了你?”

王巖說:“我在琢磨醫院門口撕住我的那個光頭男人,他說‘殘害她的人都說不認識她’,為什麽?”

卓瑪說:“殘害她的不只一個,你是其中之一。什麽樣的人會被許多人殘害呢?妓女?總之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我們一頭撞進了人家的陷阱。”說著,過去使勁踢了一腳鐵門,喊道,“開門,我們有話要說。”

沒有人理睬他的喊叫,派出所裏一片沈寂。

王巖想,難道那個短信就是陷阱的開始?不,黑方之主顯然要阻止開啟“七度母之門”,他的敵手是烏金喇嘛和香波王子,他發短信就是想利用警察對付敵手。既然這樣,陷害並關押我們的就應該是烏金喇嘛或者香波王子。看來他們能量不小,都可以發動群眾、動用當地派出所了。四下看看,房子裏什麽也沒有,只有兩個沙發,一個茶幾,茶幾上有杯子有壺。打開壺蓋,一股開水的氣霧升騰而起,伴隨著一股花香,眨眼彌漫到空氣裏。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一人喝著一杯菊花茶。

王巖說:“必須趕快想辦法出去,一旦香波王子在塔爾寺得手,他們會立刻離開這裏。”

卓瑪說:“香波王子是伏藏的探索者,又是掘藏的實施者。而伏藏照我的理解是天下最深奧最玄妙最不可思議的迷宮。我們要做的其實應該是徹底了解這迷宮,然後埋伏在一個恰到好處的地方,來一次出其不意的攔截。”

“是迷宮,但我們來不及了解,只能像現在這樣在後面追。”

“能追上就不錯了。不過,往往子彈追起來比人快。”

王巖嚴厲地說:“不行,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擊斃香波王子,他後面一定有很深很廣的背景,還有烏金喇嘛。可以說,這起案件,搞清楚背景比懲罰罪犯更重要。”

“可有時候你顧不了那麽多。比如現在,你根本不知道碧秀這會兒在幹什麽。”

“我知道碧秀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們必須立刻出去。”王巖說著,咚地放下茶杯,起身掏出了槍。

卓瑪望著王巖手中的槍,楞了:“王頭你發現了沒有,這裏不是派出所。”理由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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